还医生以体面：医疗服务走向市场定价(3)

三、价格扭曲对医疗机构行为的影响

如前所述，目前国内的医疗医药价格格局是：医务人员劳务价格明显偏低、传统设备检查治疗收费偏低、普药价格偏低，提供这些服务和药品医院无从盈利甚至会亏损;而新设备检查收费和新药价格则明显偏高，提供这些服务和药品医院可以获得相当高的盈利。价格机制引导市场参与者的行为，进而引导资源配置并最终决定社会福利水平，扭曲的价格体系必然导致市场参与者行为扭曲，进而导致资源配置无效率，并最终降低全社会的福利水平。这是不管什么体制都必然成立的经济规律。国内医疗市场的现状再次证明了这一规律。这一节我们简要描述一下上述医疗医药价格体系扭曲导致的医疗机构行为扭曲及相应的社会后果。

由于大型、新型设备检查价高利厚，因此医院积极购置这些设备。近十多年来，国内一些大城市的大型、新型医疗设备的占有量，不仅高于一般中等收入国家，甚至己经达到或超过发达国家的水平(石光、贡森，2005)。此外，根据政府确定的定价原则，基本医疗服务按照扣除财政补助后的成本定价，非基本医疗服务和特需医疗服务按照成本定价或放开价格。在这样的价格体系下，公立医院为了增加收入，必然会倾向于提供更多的非基本医疗服务、包括特需医疗服务，而减少对基本医疗服务项目的提供。这种相对价格体系还促使医院走向重规模扩张的路子(孟庆跃等，2002;朱文轶等，2005)。

在上述这种价格体系下，为了尽可能获得足额补偿，增加医院盈利以及医务人员收入，目前普遍存在的情况是，医疗机构及其医生利用其专业优势诱使患者使用甚至过度使用一些可给医院带来较高利润的高价药品以及高价设备检查。其中一些药品和设备检查并非患者疾病诊疗所必需，甚至根本不需要(孟庆跃，2002;石光和贡森，2005)。所谓大处方、过度检查、过度医疗指的就是这种现象。医院内部目前的收入分配制度也很大程度上鼓励医生这样做(刘学、史录文，2005)。因此，医院及其医生目前的诊疗行为具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根据自身经济收益的高低和患者支付能力的大小而不是患者病情需要决定所使用药物和设备检查的种类和数量。

与此同时，一些传统诊疗技术及设备检查，由于定价偏低，没有利润甚至亏损，医院明显减少提供甚至不再提供，尽管这些诊疗技术和设备检查成本效益很好。

老百姓之所以感觉医院的设备检查费过高原因就在这里。那些便宜的设备检查尽管依然保留在相关政府部门制定的医疗服务收费目录中，但是扭曲的价格体系已经引导医院不再提供这些廉价的医疗服务了，老百姓所能看到的就只有那些价格高昂的设备检查了。

药品销售状况也是如此(朱恒鹏，2007)。

而这一切完全根源于政府的价格管制导致的医疗医药价格扭曲。

既然医务人员的技术劳务价值被严重低估，通过技术劳务收入无法弥补医院成本，而通过售药收入和高新设备检查收费可以解决医院补偿不足甚至盈利丰厚，那么，公立医院的上述行为模式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医院和医生上述行为模式的结果是，药品收入成为医院的主要收入来源。在一些大型医院，设备检查收入近十多年来也在快速增加。近几年在医院的总收入中，药费收入占60%左右，少数中小医院甚至高达70—90%。据卫生部统计，从1990—2005年，在门诊和住院病人医疗费用中，检查治疗费用所占比重逐年增加，2005年已经超过30%。而从卫生总费用看，药费所占份额过高，近几年药品费用占全部卫生支出的比重超过50%，而这一比例在全世界大多数国家为15%～40%。由此可见，过度用药现象浪费了30%左右的国内卫生总费用。而且，过度用药不仅导致资源浪费，还会损害患者健康(孟庆跃等，2002;石光和贡森，2005)。。

医院上述行为模式产生的直接后果就是医疗费用的快速上涨。通俗地讲，如果没有价格扭曲，医院可以通过直接收取100元诊疗费(即技术劳务费)的方式获得足额补偿，而在现行价格体系下，医院只能通过向患者提供300元的药品(或设备检查)的方式才能获得100元的盈利，和前者相比，患者多付出了两倍的医疗费用。医疗费用就是这样涨起来的，其中的原因并不复杂。换句话说，如果医生能够通过医疗服务收费获得足额补偿，而不是通过诱导患者过度消费高价设备检查和药品变相补偿，患者的医疗负担会显著降低。

也许政府最初人为压低医务人员劳务价格的目的是降低医疗费用，但其实际效果却适得其反。我们不得不说，从某种意义上看，现在许多人看不起病正是源于政府为了把医疗费用降到大多数人可以承受的范围而做的种种努力。

在这样一种扭曲的格局下，我国的公立医院虽名为非营利性医院，但几乎所有医院都变成了从药品销售中获利的营利性机构。而许多医生也不再是依靠医术立身，而很大程度上成了依靠卖药谋生。医患关系变得非常紧张，社会上相当一部分人不再把从医作为一个体面的职业，医生的社会声誉大大降低。

必须指出的是，公立医院之所以能够过度供给价高利厚的设备检查和药品，而少供应甚至不供应价廉物美的医疗服务和药品，根本原因是其在医疗服务市场和药品零售市场具有垄断地位，而这一垄断地位恰恰也是政府的行政管制措施造就的。而这正是目前医疗费用居高不下的根源所在(朱恒鹏，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