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2月7日「新十条」发布至今，已整整20天，湖南省人民医院急诊科兼呼吸治疗专科主任韩小彤和许多医务人员一样，感到这是一段「至暗时刻」。

目前，每天急诊科抢救患者将近百人，且重症的老人越来越多，救治难度不断加大，然而陆陆续续阳了的医务人员已经超过90%。在一个萝卜一个坑、三班倒的急诊，这让韩小彤感到捉襟见肘。

疫情防控重心从「防感染」转向「保健康、防重症」后，湖南省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党委书记雷冬竹体会到，重担结结实实落在了医院。

「这段时间医务人员和病毒‘短兵相接’，面临着巨大的压力。」雷冬竹告诉健康界，医院包括第三方保洁、护工等人员一起，已经感染了4000余人，但是几乎所有症状较轻的人都需带病工作，令她心疼而无奈。

其实社会面管控刚放开的时候，韩小彤就感到担忧，也清楚将面临一场「恶战」，但是过去20天的情况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仅仅一周，就诊的患者基本都是阳性的了。

「没有想到这么快，阳性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包括重症病人数量上升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大家都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她说。

与此同时，老年重症的患者数量渐渐上升。韩小彤向健康界介绍，包括很多患有心脑血管疾病、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肝硬化、肾衰、肾功能不全等合并新冠感染的老年人，还有一部分白肺的、心肌炎的病人，而且增长势头迅猛，使得急诊科的救治情况越来越复杂。

作为一家地市级龙头三甲医院管理者，雷冬竹认为郴州市的高峰期还没有到来，随着元旦、春节的到来，外地务工人员大量返乡，被感染的老年人越来越多，那时候重症的收治可能会有很大的问题，「特别是农村里面，重症患者如何得到及时的救治，是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

雷冬竹呼吁，国家应该尽快出台一些对医务人员的激励措施，特别是要有「真金白银」的一些经济补助。

「更大的困难，也许还在后面。」身处湖南省会长沙，韩小彤同样担心的是重症高峰期的到来。她告诉健康界，目前来急诊的老人多是在家感染的，养老院都还在「死守」，「就怕养老机构被突破，届时会是同步、整片的感染，有可能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医护人员在硬扛着

第一波感染高峰冲击

社会面管控放开之后，疫情如海啸一般迅速席卷全国，不论是城市，还是县城、乡村，都先后迎来冲击波。

据相关报道，12月1日至20日，累计感染率超过50%的省市有两个：北京和四川。

巨量的患者涌入医院，急诊、发热门诊、呼吸、重症等科室首当其冲。医务人员面临双重困境，一面是患者数量成倍激增，一面是科室大量同事感染造成的人员短缺。

在江苏省盛泽医院急诊科，该院急诊科副主任邹王军告诉健康界，近些天病人量翻了两三倍，一个班次大概200多名病人，24小时三个班次不停，大概接诊600名患者，是平时工作量的几倍。而截至12月27日，急诊内科4个医生中阳了3个。

湖北省宜城市人民医院急诊科护士长何雪梅表示，10个患者9个阳，平均一辆120救护车一个晚上跑十趟，比平时翻几倍。到了12月26日，急诊22名医护人员全部都阳了，但是所有人都带病上岗。

病人大量在发热门诊、急诊、呼吸内科、儿科聚集。她向健康界介绍，「抢救床、急救车、轮椅全部被病人占满了。」

延安大学咸阳医院是以心脑血管为主的一家三级综合医院，急诊科副主任万博向健康界介绍，最近来急诊就诊的基本上都是脑梗或者心梗合并着新冠感染，伴有不同程度的发热、乏力、腹泻、咽痛、流鼻涕或者腹泻。

万博介绍，该院急诊科满编的话有56个人，目前在岗的就十几个人，其他的人都是因为非战斗减员。

「尤其是护士，减员非常严重。」万博说，原因是社会面管控放开后，咸阳医院急诊科仍为接诊的患者做核酸，并进行阴阳分区救治。护士负责核酸采集和预检分诊工作，很多人因此被感染。

急诊以老年患者居多，还有一些有高热、昏迷情况的小孩，但是偶尔也有一些病情危急的年轻患者，「近几天白肺的患者也多了起来」。

有一回急诊有一位28岁的女性患者，被送来的时候因为高热昏迷，类似于热射一样，已经到了抽搐期。急诊科立即给她镇静，然后敷冰毯、冰帽，输大量补液以后，人慢慢苏醒过来，而后她被送到了ICU。

湖南省人民医院消化二病区目前只收阳性患者和重症患者，该病区护士长曾敏婕向健康界介绍，最多的时候病区收了28名新冠感染者，其中合并重症肺炎患者需要气管插管、上呼吸机。

但是病区的18名护士大多数阳了，少的时候只有4名护士在岗，除了医疗护理外，她们还要承担给患者和家属送餐、打包垃圾、病区消杀等工作。

科室超九成医护感染

重症高峰正在来临

在本就高强度的急诊科，不少医务人员拖着病躯，应对着繁重的救治工作。多位医务人员向健康界描述时都用「熬着」、「扛过去」、「硬撑」这样的词汇，形容目前的状态。

湖南省人民医院急诊科目前每天的急诊抢救患者将近百人，且重症的老人越来越多，救治难度不断加大，然而陆陆续续阳了的医务人员已经超过90%。

「抢救室人最少的时候只剩下10名护士了，从留观病房抽调一部分来支援，但也还是不够的。」韩小彤向健康界介绍，急诊一科30多名医生，人最少的时候只剩十几个。

在岗的也多为「轻型阳性患者」，得面对重症患者数量不断上升，以及救治越来越复杂的情况。韩小彤介绍，患者包括很多患有心脑血管疾病、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肝硬化、肾衰、肾功能不全等合并新冠感染的老年人，还有一部分白肺的、心肌炎的，而且增长势头迅猛。

近段时间里，韩小彤每天工作时间超过12个小时——早上8点开始上班，经常要到晚上8、9点多下班，上班时间来回穿梭难以停歇，中午没有休息的时间，「有时候吃着吃着饭，一堆病人就涌来了」。

韩小彤明显可以看出来，带病上岗的同事们有的精神劲头差，有的因为肌肉酸痛走路无力，有的声音嘶哑，还有人有呕吐、腹泻的症状……拥挤的急诊大厅、抢救室里，咳嗽声此起彼伏，患者咳，医务人员也咳。

有一回晚班的医护人员忽然发起高烧，当天早上8点开始上白班的人员只得不下班、顶替到晚上11点多。「抢救室的班强度高且停不下来，这么长的时间，可想而知有多累。」韩小彤感到心疼，却也没有办法。

邹王军感染之后找了同事顶班，在家里休息4天后返岗，还没转阴、带着病去医院倒班，「因为实在没有人顶班了」。

白班是早上8点到晚上5点，但是通常接了班以后一坐在诊室，就走不了了。「饭有时兴许能吃一口，大部分没有时间吃饭，甚至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拖着疲惫的身体出诊，病人一个接一个，让邹王军有一种被催促的紧迫感。桌子上放着止咳药，咳得厉害了就吃一些。有的患者说，「医生，你辛苦了，生病了还在值班。」但是有的患者等得有些急躁了，会质疑「怎么医生这么少？」

面对激增的工作量，大部分人带病上班。发烧的、不舒服的，何雪梅让护士们用了布洛芬和双氯后继续上班，夜班也是一样。

有一回人手实在不够了，她只得让一名发烧38.3度的护士，服用布洛芬后，去急诊上小夜班，「第二天我记挂她，给她打电话过去，当时她接电话时，声音都发不岀来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何雪梅说。

在这种情况下她问领导要人，领导同样无奈地答复：「目前每个科室都缺人，只能各个科自己想办法撑一撑。」

最怕养老院被「突破」

将是灾难性局面

在感染高峰来得早的地区，医务人员已经逐步在返岗，支援急诊的人员也陆续到岗。何雪梅告诉健康界，12月24日晚上，医院给急诊科调来了7名护士，但是第二天就有3个人发烧请假，说「急诊科这工作量太吓人了」。

在湖南省人民医院急诊科，不少阳了的同事看到科室这么困难，体温稍微降下来、难受程度轻一些之后，便返回了岗位。「病了后只歇3天的，歇2天的，甚至只歇1天的，陆陆续续返岗……」

但是韩小彤并未感到轻松，因为医院所在的湖南省仍处在感染高峰期，急诊科重症患者仍呈现增加的趋势。

「还是要继续做好打硬仗的准备」。韩小彤分析，目前来急诊看病的老年人，大多数是在家感染的，养老院还在「死守」，基本上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长沙大大小小有很多养老院，一个养老院少则四、五十人，多则上百人。她认为，如果养老院被病毒突破，所有的医院都会人满为患。

「只要养老院有一位老人感染，可能就是同步、整片的感染，到时候有可能是一个灾难性的局面。」韩小彤说。

她认为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出现，要有应对最坏情况的思想准备，包括可能会有更大批量患者涌入，安置的场地不够，还有其他医疗资源的短缺。

「在高压状态下，还要避免我们医务人员自身的焦虑，心态失衡，甚至可能会崩溃。」她对健康界说。

根据专家分析，目前疫情上升迅速的省份，正在或将要呈现由省会城市向中小城市和农村地区辐射的态势。在疫情流行高峰后一周左右，将出现重症和非重症高峰。

作为一家地市级三甲龙头医院管理者，雷东竹认为郴州市的高峰期还没有到来，随着元旦、春节的到来，外地务工人员大量返乡，被感染的老年人越来越多，那时候重症的收治可能会有很大的问题，「特别是农村里面，重症患者如何得到及时的救治，是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

雷冬竹呼吁，国家应该尽快出台一些对医务人员的激励措施，特别是要有「真金白银」的一些经济补助，让医务人员能感受到政府和社会对他们的关心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