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23日，第八届非公募基金会发展论坛闭幕式上，百度公益基金会（由百度公司2010年10月发起，2011年1月成立，原始基金2000万，以下简称百度基金会）接过2017年基金会发展论坛轮值主席的大旗，并现场邀请公益组织参与百度全新公益平台内测。

 

随后，有公益人士公开撰文怀疑，百度在未解决医疗虚假广告、网站竞价排名等“过错”之前，如此积极地牵手公益，到底是拿钱洗白，还是真诚合作？

 

也有公益人士表示，现在出现有能量的公益机构、商业企业为中国公益事业贡献力量，是一件让人期待的事情，但能否真诚且负责任地付诸公益行动，并推出有利于中国公益行业的产品，还有待时间检验。

 

 

“这是除了中国公益慈善项目交流展示会以外，公益界最有影响力的交流平台。”百度相关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在第八届中国非公募基金会发展论坛（以下简称非公募论坛）上，作为组委会成员之一的百度基金会成为新一届轮值主席，争议由此开始。

 

“拜客绿色出行”民间环保组织创始人陈嘉俊在个人公众号发文称，百度有意借非公募论坛洗地，甚至认为“论坛组委会的选择是对行动者的背叛！”陈嘉俊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撰文有个人恩怨的成分在，但鉴于百度公司的‘负面’形象，很难想象基金会不会沦为百度公司的公关工具。”

 

百度官方回应：“关于论坛组委的加入、议事和竞选等所有流程，都是根据之前8届沿袭下来的规则进行，百度基金会自2015/2016年度加入组委会和被选举当选2016/2017年度轮值主席，都完全符合所有规则约定，且经过组委会成员各个单位的知情、认可、尽职调查和独立不记名投票等程序，符合所有程序规定，因此百度基金会当选轮值主席的合理性，不存在需要进一步探讨的必要。”

 

百度基金会秘书长郭力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百度基金会虽然由百度公司出资建立，但独立核算运作，基金会按照章程、法规和年度业务战略开展工作。”

 

第八届非公募论坛组委会某基金会代表向南方周末记者简要介绍了百度基金会参选过程：“2015年11月，百度基金会旁听组委会会议后，表达希望利用百度的优势为公益行业做一些事情的想法。2016年上半年，得到两家组委会成员推荐并全体投票通过后，成为组委会成员。2016年10月中旬，论坛发布轮值主席换届通知，自愿报名的基金会有3家，分别是百度基金会、三一公益基金会和安利公益基金会。而最终选举之前，另外两家基金会因各自原因退出选举，经过无记名投票，结果显示百度基金会当选下任轮值主席。”

 

非公募论坛成立于2008年，旨在加强中国非公募基金会之间的沟通与合作，促进中国非公募基金会和公益行业的发展，在公益圈享受一定知名度。慈善法出台后，公募权依法放开，该论坛2017年将更名为“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

 

“论坛更名后，现有规则已不再适用，但针对轮值主席的权责我们已经讨论确定，百度的当选是合规的，轮值主席也无法左右论坛发展方向，论坛会保持兼容并包的开放心态，鼓励多元探讨碰撞的理念。”现任论坛秘书长吕全斌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三一公益基金会和安利公益基金会临时退出的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非公募论坛原组委会成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是一个趋势，轮值主席没人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百度站出来是值得赞赏的。”这一说法得到了吕全斌的证实：“当轮值主席意味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和资源。”

 

南方周末记者查询公开资料发现，自从第六届之后，非公募论坛的轮值主席从两家变成了一家。

 

非公募论坛轮值主席、正荣公益基金会高级项目官员吴军军说：“轮值主席并没有统一江湖，当盟主之意。”第一届论坛轮值主席、南都公益基金会理事长徐永光也说：“轮值主席是一种期待，而不是一种荣誉。”

 

 

“百度总是以一个个公益行动来结束事件。”公益人士韩青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它从来没有真诚道歉，虚假医疗广告竞价排名问题仍未解决。”

 

2016年1月12日，百度对“血友病吧”事件发表正式声明，宣布全面停止所有病种吧类商业合作，只对权威公益组织开放；同时，“血友病吧”吧主改由非营利性组织“血友之家”会长关涛担任。关涛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是我们第一次跟百度打交道，对方希望我们作为第三方机构接手贴吧。”

 

当天的声明中还指出：“目前，百度已经与中华少年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天使妈妈慈善基金会、北京血友之家、罕见病发展中心、爱佑慈善基金会、中国红十字基金会等公益组织达成合作意向。”据悉，百度是爱佑慈善基金会捐赠方之一。爱佑方面表示，以前合作过，之后也会合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016年1月14日，包括瓷娃娃罕见病关爱中心、亿友公益等36家关注健康疾病类的公益组织联名向北京市工商局举报百度利用竞价排名等推广方式，涉嫌发布虚假医疗广告；4天后，联名者前往百度公司。根据亿友公益的记录，当日与百度工作人员的交谈并不算愉快，乙肝群体互助公益组织亿友公益发起人雷闯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对此，百度官方回应，在百度投放搜索广告，需要符合严格的广告主资质审核要求。特别是医疗类广告，广告主必须提供包括国家主管部门核发的医疗执业许可证、营业执照等多项资质证明。为此，“百度也设立了专业团队对推广资质进行审查，严厉打击虚假医疗推广，实行高门槛、严审核的长效机制，确保广告内容合乎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截至南方周末记者发稿时，在百度搜索“重症肌无力”，出现的前四条都是民营推广医院。北京爱力重症肌无力罕见病关爱中心创始人清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些医院页面里关于重症肌无力的疾病知识或混淆概念或错误百出，许多病友就是相信了这样的信息，延误治疗甚至造成不良后果。”

 

北京同仁医院神经内科景筠主任医师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重症肌无力是一种后天获得性自身免疫性疾病，与基因变异所导致的先天性肌无力综合征是具有类似表现的两种疾病。”治疗上，血浆置换法由于血浆用量很大，北京的大医院是很难做到的。据她所知，目前临床上没有宣传中的“超低频电磁导入体系”中医疗法。清昭还补充道：“推广中的一家医院曾通篇剽窃我们的公益活动新闻，改成和他们联合举办！”

 

雷闯补充道，举报第二天，百度搜索的市场总监表示希望谈一谈，但他们认为市场总监出面也不能解决问题而婉拒。直到2016年9月，“又有一个百度工作人员与我们取得联系，希望以后能就公益沟通合作。”

 

“只要还有违法广告，我们就不会合作。”瓷娃娃罕见病关爱中心孔霞娟也表示。

 

南方周末记者还了解到，被36家公益组织联名举报后，一位百度的工作人员曾告诉媒体：“根据百度贴吧与相关公益组织达成的初步协议，特殊病种类吧将由中华儿慈会、红十字基金会等公益组织参与合作共建，下一步，也将联动更多的公益组织参与。”

 

中国红十字基金会相关负责人回应：“百度找几家基金会开会征询意见，并发给了我们合作协议，我们申请入驻尿毒症贴吧，并对合作协议提出了修改意见，目前返回百度审核中，还没得到回复。”

 

据一位曾与百度合作，不愿透露姓名的公益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与百度签订协议足足用了四个多月，至今，百度也没有给我们关于贴吧的真正管理权，比如作为职业吧主对下面的吧主没有任免权，贴吧内容有时会莫名被删等。由于协议签了保密条款，不方便透露具体内容。”但他坦言，目前大家看到的都不能称之为公益，就是公关。

 

事后，“血友病吧”当事人“蚂蚁菜”（张建勇）从共建协议中得到了“好处”，重新成为吧主。

 

好景不长，2016年2月26日，“蚂蚁菜”接到西安市新城区法院传票，被上一任“血友病吧”吧主成员之一刘陕西以“侵害名誉权”告上法庭，关涛也被列入被告行列。虽然该官司于2016年10月被撤销，但刘陕西方面回应南方周末记者：“我们没有向百度买吧”。

 

就在“蚂蚁菜”、关涛积极准备证据材料，希望百度公司能协助提供刘陕西购买贴吧的记录未果后，百度向公益组织伸出了“橄榄枝”。

 

2016年2月29日国际罕见病日，百度联合罕见病发展中心共同推出了“因为关注爱不罕见”公益行动。活动期间，百度外卖每产生一笔订单，就会捐助0.1元给罕见病发展中心，此外还提供搜索“特权”。南方周末记者在百度搜索“罕见病”，看到罕见病发展中心网站显示在第四条；搜索“血友病”，也看到中国血友之家网站显示在第六条。

 

罕见病发展中心在这次公益合作中收到50万元捐赠。为什么能被百度选中？主任黄如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我们不聚焦在某一种罕见疾病，拿到的捐赠，会反馈到各个群体。”但黄如方强调：“跟百度的沟通是持久战，我们希望能影响百度。”

 

 

除了来自公益机构的质疑，媒体表达了自己的看法。2016年1月13日，公益时报记者曾撰文表示，百度没有做公益的诚意，许多项目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百度“掌舵人”公益行动太少……

 

百度官方对此回应：“百度公司作为最大的中文搜索引擎，拥有众多产品线和职能体系。企业社会责任一直是公司上上下下和各部门的重要工作之一，我们支持鼓励部门、员工广泛参与公益慈善事业，特别是发挥百度的技术创新优势，在教育、扶贫以及帮助弱势群体更好地利用信息技术实现自身发展等方面发挥独特的作用，先后发起了Dulight、小桔灯、公益一小时等具有公益属性的项目，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应。”

 

行业相关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应该将百度基金会发起的项目和产品，与百度公司旗下商业产品的公益活动相区分。”

 

南方周末记者在基金会中心网上查到，百度基金会在2011-2015年间，共执行43项公益活动，除去“蒲公英计划”执行期5年，最公益项目和资助弱势群体项目执行期2年，其余都是一次性捐助项目。

 

“蒲公英计划”由百度基金会与中华思源工程扶贫基金会于2011年10月共同发起，旨在为贫困地区和打工子弟学校的老师提供现代化的教学设备和教育资源，帮助他们提升信息化教学水平。根据基金会中心网项目收支明细显示，百度基金会在2012-2015年间共计投入852万。

 

百度基金会秘书长郭力告诉南方周末记者：“2011年发起时注册资本为2000万。”这与北京民政信息网2013年发布的项目情况相符。搜索该项目的执行进展，最新的百度新闻是2015年4月2日“百度作业帮”在二三线城市推蒲公英计划。在中华思源工程扶贫基金会官网上搜索，最新结果停留在2012年9月。而在百度公益官网上，该计划页面已无法访问。

 

百度公司旗下商业产品参与的公益活动也出现类似情况，难以评估活动效果。例如，2011年发起的“百度百科百万奇迹”项目，通过线上领取百度百科任务包，完成任务即可兑换沙棘树，为地球添一分绿。2016年1月，公益时报记者还在活动主页截图证实四年来无一人参加，而该网页目前已不存在。

 

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郭力回应：“对于个别历史项目的执行情况，作为入职不久的员工并不好及时精确地回复，并不排除一定的可能性，随着业务战略的调整，我们会对项目进行更新和选择。”

 

还值得注意的是，2016年9月1日，民政部指定包括“百度慈善捐助平台”在内的13家平台为合法互联网募捐平台，但南方周末记者在该平台网站（Beta版）看到，上线的10个项目中，已筹资金最多的一个是“壹乐园”项目：30.5元。

 

对此，百度基金会相关负责人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此网站是今年8月设计的demo预览版，后续没有实际运营，没有配置资源，只用于测试和申请民政部牌照。此次在论坛发布的‘新公益平台’，是慈善捐助平台的B端内测版，功能和设计有很多提升，暂面向公益机构内测入驻；稍后会发布面向个人用户的C端公测版；再经过一段时间的综合试运营，修补bug和优化用户体验，会发布正式版本。”即便如此，公益组织似乎仍不能接受。

 

 

2012年，民间环保人士李波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曾说，他有时非常担心企业背后的真实目的，如果合作稍不小心，就有可能使NGO名声扫地；另一方面，NGO艰难的生存状态决定了企业在“拿钱砸你”时难以毫不动摇。

 

如今，疾病类公益机构也面临这样的困境。清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百度有实际解决虚假医疗信息排名问题的态度和行动，才是能否公益合作的基础。”黄如方则更关注合作，他认为仅表达抗议并不能改变百度，大量患者通过百度搜索求医问药的事实并没有改变。

 

回顾大型跨国浆纸业集团亚洲浆纸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亚洲纸业）事件，能看到当下疾病类组织“狙击”百度的缩影。

 

根据NGOCN公益服务网相关信息显示，2002年，亚洲纸业在云南开展新项目时，被某一国际非政府组织揭露其毁林，掀起一波抵制亚洲纸业的浪潮。面对舆论压力，亚洲纸业马上进行公关，提出各种可持续策略，在2003年与曾经指责过亚洲纸业的世界自然基金会合作，保护印尼苏门答腊廖内省和占碑省的自然遗产。不过，多个NGO并不买账，继续曝料。2012年，原本参与“亚洲纸业青年公益实习”项目的28家NGO中有12家宣布退出。

 

2013年，上述国际非政府组织在亚洲纸业森林保护政策：进展回顾报告中肯定亚洲纸业在供应链中停止天然林作业。这也是亚洲纸业被NGO“追击”12年后，终于做出了实质性改变。

 

而此刻的百度，即将进入舆论风波的第二个年头，百度基金会也开始发力。

 

正如百度基金会理事长赵坤在非公募论坛发言中提到：“让社会公众能够享有更加及时便捷、专业有效的公益类信息，是百度基金会的业务重点和使命所在。我们用敬意和诚意打造崭新的平台，希望能为行业注入新的活力。”

 

有业内人士对此表示：“百度基金会的伙伴有责任和渠道把一些质疑的声音反馈给百度公司，推动公司做一些转变，这也许会比公益上的突破更赢得支持。”

 

百度基金会秘书长郭力回应：“会尽力而为，但是不建议以此作为评判百度基金会善恶与是非的标准，百度基金会会依照章程和义务范围扎实做好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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