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程医疗这个概念在过去几年中越来越火，在中国、美国都吸引了大量的投资，被认为是可以颠覆医疗行业的商业模式。例如，春雨医生、阿里健康、平安好医生等，以及创业企业如微问诊等都在不同程度的尝试从图文咨询到视频问诊的新形式，又如，由北京好价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开发的一款APP手机看病，可以实现视频问诊到开具电子处方的服务。这些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远程医疗，但在不同程度上都是远程医疗的萌芽或雏形。

而在美国，远程医疗的应用已很普遍。根据美国远程医疗协会（American Telemedicine Association）的估计，2016年美国会有超过100万病人使用远程医疗服务就诊，单次就诊费一般在35美元到95美元之间。美国许多医疗保险公司认为远程医疗可以大大降低成本，因此越来越多的医疗保险开始纳入远程医疗服务项目。但是，美国许多医疗团体对远程医疗这个行业提出了质疑，认为这种商业模式损害了医患关系、降低了医疗水平并会阻碍医疗体系的整合。

远程医疗是否能颠覆传统的医疗模式有一个先决条件——它所提供的医疗服务不仅是高效的，还必须得是高质量的。那远程医疗的质量（例如，误诊率）如何呢？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San Francisco, UCSF）医学院皮肤科教授Jack Resneck的科研小组做了个研究调查，其研究结果发表在国际学术期刊JAMA Dermatology上。

科研人员虚构了六个患有皮肤疾病的“病人”，并从互联网上下载了每类疾病的照片，并且为每个“病人”量身定制了完整的全套病史。这六位“病人” 在2016年2月4日至3月11日期间将各自的病情提交到16家远程医疗网站（或手机APP）。这16家远程医疗服务商为DermatologistOnCall, Dermcheck, DermLink, Direct Dermatology, First Derm, SkyMD, Spruce, Virtual Acne, YoDerm, Amwell, First Opinion, HealthTap Prime, MD Live, MeMD, Teladoc（纽约证交所上市）和Virtuwell。

这六位病人共计收到62份有效的诊断回复。但是，UCSF的科研人员只能确定其中57个案例中（92％）的医疗人员背景。这57人中有六个是位于印度的门诊科医生（primary care physicians），两个是位于瑞典的皮肤科医生，而剩余的49人是位于美国的医生或护士。美国医疗人员的专业背景如图1所示。

这八位来自印度和瑞典的医生都来自First Opinion和First Derm这两家公司，而且这八位都未持有美国的医生执照。虽然两家公司都提供了临床诊断服务，但是，它们都在各自网站上声明“它们不提供医疗服务，它们的服务也不构成医患就诊关系。”First Derm的CEO对此的解释是：“病人都是匿名上传自己的照片，而（我们的）皮肤科医生也是匿名对照片提供临床见解，因此，这不构成医患就诊关系。”First Opinion拒绝就该项研究结果发表评论。

六位“病人”的就诊情况总结如下：

1.多囊卵巢综合症“病人”（伴有炎症痤疮）：共计问诊了12家网站，全部误诊为普通痤疮。没有一家的医疗人员注意到或询问了毛发增多或者月经不调等病情，其中一家的医疗人员连照片都没看。因此，这12位医疗人员完全没有考虑到多毛症、雄性激素过多或者多囊卵巢综合症等可能的疾病。医疗人员开的药物为抗生素和外用维A酸类药物（retinoid），没有一家的医疗人员有和病人提到多囊卵巢综合症最常见的治疗手段——荷尔蒙治疗。

2.二期梅毒“病人”（伴有斑疹）：共计问诊了8家网站，7家的医疗人员误诊为牛皮鲜，另外一家的医疗人员没有做出诊断，而是让“病人”去当地医院就诊。没有任何一位医疗人员询问了“病人”是否近期有发烧，也没有任何一位医疗人员注意到该“病人”过去并未有过皮肤疾病而且此次皮肤症状发病极快（此种情况在牛皮鲜病人中极为罕见）。

3.革兰氏阴性毛囊炎“病人”：共计问诊了12家网站，其中10家网站的医疗人员误诊为痤疮，另外两家的医疗人员要求“病人”去当地医院就诊。误诊的10家网站的医疗人员完全忽视了“病人”长期使用多西环素（doxycycline）后嘴部突然出现脓包的病情，而该病情为Proteus、Kelbsiella或者Serratia细菌导致的革兰氏阴性毛囊炎的常见症状。

4.结节性黑色素瘤和脂溢性角化病“病人”：共计问诊了14家网站，三家的医疗人员和“病人”保证——两处病变无大碍，无需担心，显示该三家的医疗人员出现了误诊。另外11家的医疗人员要求“病人”去当地医院就医，检查至少一处皮肤病变 。

5.疱疹性湿疹“病人”：共计问诊9家网站，其中7家网站的医疗人员误诊为普通湿疹或接触性过敏反应，其中两家网站的医疗人员（一位为内科医生，另一位为家庭科护士）为病人开了口服的泼尼松（prednisone，一种类固醇类药物）。实际上，疱疹性湿疹病人如果服用泼尼松而不同时服用抗病毒感染药物会导致病情进一步加重。疱疹性湿疹病人如感染单纯疱疹病毒可能会导致生命危险，但是，9家网站中只有两家网站的医疗人员意识到了感染的问题，建议“病人”去当地医院就医。

6.瘀积型皮炎“病人”：共计问诊了7家网站，全部网站的医疗人员诊断都正确。

除了大面积误诊外，远程医疗还暴露出了其他一些问题。例如，许多网站的医疗人员给病人开了药物，但只有三分之一的病人被告知药物可能存在的副作用；只有不到一半的医疗人员给孕龄女性开药时有提到药物对于怀孕的影响。

对这些远程医疗服务商所提供的诊断结果进行分析，可以清楚的发现：

1.对于仅靠图片就能准确诊断的疾病（如瘀积型皮炎），远程医疗的医疗人员几乎都能做出准确诊断；

2.对于需要从病人处获得更多信息才能准确诊断的疾病，远程医疗的医疗人员的误诊率非常高，而且其问诊的内容也非常局限（表1）。

针对该项研究的结果，美国远程医疗协会CEO Janathan Linkous表示远程医疗行业确实急需建立质量控制体系。该协会从2015年开始推出了一个从业机构资格认证服务，希望此举能够提升从业机构的入行门槛和服务质量。该认证服务推出后收到近500份申请，但到目前为止只有七家获得了认证。